中國的歷史上,城池周邊總是環(huán)繞著護(hù)城河,合肥自然也不例外。從城南到城西再至城北、城東,包河、銀河、琥珀潭、黑池壩、南淝河,融會貫通,護(hù)城環(huán)繞。

 

  合肥護(hù)城河為廬州百姓提供生命之源,河畔樹木遮天蔽日,留下了世代傳承的文脈印記。時光流逝,如今的護(hù)城河早已失去防御功能,成為市民休憩娛樂的場所。

 

  炎炎夏日,漫步于護(hù)城河邊,感受喧鬧中的靜謐和清涼。一座城,數(shù)不盡的是滄桑;古城人與護(hù)城河相伴,滿滿都是說不盡的故事。帶著盛夏的記憶,踩在護(hù)城河邊的臺階上,我們尋索城市的歷史印記,觸摸老城的文脈綿延。

 

  包河岸邊感觸“包公文化”之魂

 

  盛夏時節(jié),走入包河公園,綠柳成行、蒲荷萬柄,吹吹涼風(fēng)、賞賞荷花,火熱的躁動一掃而光。老人們說,一直以來,護(hù)城河兩岸都是合肥人最喜歡的納涼地兒,這荷香漫天的包河邊尤是。

 

  關(guān)于包河,合肥人都不陌生。它原本是護(hù)城河的一段,之所以“改姓”包,和“不要廬州府一轉(zhuǎn),只取護(hù)城河一段”的故事有關(guān)。據(jù)說,宋仁宗欲賜廬州城給包公,他卻堅辭不受,最后要了一段淤塞已久的護(hù)城河。河產(chǎn)不比田產(chǎn),分不開賣不掉,窮不著也富不了,因此,包公的后代多依河而居,靠捕魚挖藕采蓮為生。為了紀(jì)念包拯,后人將這段護(hù)城河取名為“包河”。

 

  包拯辭世之后,靈柩從開封運(yùn)回合肥,歸葬于包孝肅公墓園,后在包河?xùn)|南畔重建。到了明朝,包河岸邊的香花墩興建“包公書院”,供包家后裔及城內(nèi)百姓讀書,后被定名為“包公祠”,可惜毀于戰(zhàn)火。直至光緒年間,晚清重臣李鴻章獨(dú)自捐資,重建包公祠堂,一直延續(xù)至今。包公墓、包公祠、香花墩、廉泉,承載著千秋后代對包拯的崇敬、贊譽(yù)之情,清代思想家宋衡曾作詩曰:“孝肅祠邊古樹森,小橋一曲倚城陰。清溪流出荷花水,猶是龍圖不染心。”

 

  一條包河,穿越千年歷史的幽谷,流淌至今。老人王秉衡在包河附近住了大半生,兒時的夏季,他最喜歡在河邊玩耍,“那會兒河兩岸都種著樹,雖然遠(yuǎn)不如現(xiàn)在這么茂盛,但還算遮陰。河里有魚在歡騰跳躍,伴著傍晚的習(xí)習(xí)清風(fēng),我和小伙伴打水漂、砸魚,玩得可開心了。”大人們也喜歡在包河邊納涼,“拿著扇子,搬個小馬扎,往河邊一座,聊天、打牌、吃東西、叫嚷著孩子,熱鬧!”

 

  王秉衡自幼喜歡歷史,后來成為高中歷史老師也是兒時的志愿。包公祠堂上方,李鴻章胞兄李瀚章題寫的“色正芒寒”橫匾;祠堂旁側(cè),李鴻章親筆題寫的《重修包孝肅祠記》石碑;李鴻章侄孫、光緒年間舉人李國蘅所修的“廉泉井”庭;清代廣東督學(xué)以包拯畫像為范本,請工匠臨摹雕刻的包公全身像,并揮毫寫下的詩篇:肥水汩汩,蜀山蒼蒼。間氣盤礴,浩乎方長……包河岸邊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(yùn),總是令王秉衡流連忘返,浮想聯(lián)翩。

 

  上世紀(jì)90年代,包河、蓮花塘一片都是稻田,河水清澈見底。“站在岸邊,能清楚看到魚兒在游,河里長滿了蓮藕,就像小孩子的手臂似的,雪白雪白、一節(jié)節(jié)的,看著可誘人了。”家住蕪湖路的劉秀萍說,那會兒的包河岸邊已是綠樹成蔭,走到河邊就好像有個天然空調(diào),格外涼爽。下午和晚飯之后,周邊市民總喜歡舉家到包河岸邊納涼,散步、賞荷、“講古”,“那會常聽到人說包河里的藕是無絲藕,魚是鐵面魚,是包公鐵面無私的化身。這么多年了,我一直覺得,合肥人逛著包河,心里想的全是千年前的歷史,或許這就是合肥歷史文化的魂吧。”

 

  銀河探尋文人墨客的“合肥癡情”

 

  暮色降臨、華燈初放,銀河“伴隨”環(huán)城路“享受”著時光交錯,綠樹、小橋倒映在河水里影影綽綽。草坪上、小徑上,不時可見散步納涼的市民,有嬉笑玩鬧的一家人,也有情意纏綿的情侶,還有相互攙扶的老兩口……銀河靜靜流淌,見證著合肥人的幸福生活,一如它千年來的“記錄”。

 

  銀河在包河的西邊,原為廬州南城護(hù)城河的西段遺址。舊時,包河與銀河是完全貫通的,中間隔著南薰門。曾有人考證,合肥歷史上并沒有“銀河”,無論是《嘉慶合肥縣志》,還是《合肥縣傳郭城圖》,抑或《嘉慶合肥縣志》中,都沒有標(biāo)注出其位置所在。極大的可能是,銀河、包河本為一條河,名為“營河”。建國后,由于徽州大道處河道被堵塞,一條河變成兩條河,東邊名氣更大的“包公池”成為后來的包河,西邊的便由營河“美化”為銀河。

 

  改造之前的銀河,窄長的護(hù)城河道將東岸環(huán)城馬路與對面地勢略高的土岸蜿蜒分隔,河面上一座陳舊、色彩斑駁的木橋單薄地把兩岸靜靜地連接。以前的合肥人習(xí)慣從地理位置劃分城市與鄉(xiāng)村的區(qū)別,環(huán)城路之內(nèi)懷抱著的大街小巷是“市區(qū)”,護(hù)城河之外則是“農(nóng)村”或是郊區(qū)。夕陽西下,三兩家庭主婦提著從“百貨大樓”購買的糖果、“工農(nóng)兵商店”裁剪的布料,興高采烈地經(jīng)過小橋,相互比劃著、大聲說笑著,相約下一次“進(jìn)城”。

 

  上世紀(jì)80年代,銀河沿岸一帶打造為銀河公園。河水兩岸的地勢做了適當(dāng)平整,鵝卵石鋪就的羊腸小徑曲折蜿蜒;臨水而建的樓臺端莊、亭榭秀美,木橋“換裝”,石橋驚艷現(xiàn)身;鼠跳躍、長頸鹿伸脖、大熊貓啃竹、白天鵝凌波等,一個個雕塑情趣盎然,為園區(qū)增添了幾分俏皮——銀河公園成為當(dāng)時合肥市民愜意休憩的場所。一晃30多年過去了,現(xiàn)在的夏夜,依然有不少市民習(xí)慣到銀河邊納涼。

 

  南宋著名詞人姜夔曾多次來合肥,客居毗鄰銀河的赤闌橋,他一生所作的詩詞中,近四分之一是懷念合肥情人或詠歌合肥風(fēng)物的詞章。“客居合肥南城赤闌橋之西,巷陌凄涼,與江左異,唯柳色夾道,依依可憐。因度此闋,以紓客懷。”姜夔還專門用“淡黃柳”為詞牌,自制一首詠合肥的詞,在這首小序中,提到自己曾居于赤闌橋,巷陌多柳。

 

  當(dāng)時的赤闌橋一帶店鋪林立,是個繁華的商業(yè)區(qū),岸上樓館、水下亭閣,日日笙歌、夜夜管弦。也就是在這里,姜夔認(rèn)識了兩位琵琶藝伎,遂結(jié)情緣且一往情深。只可惜,姜夔的這段合肥之戀最終無疾而終,有說這兩姐妹不告而別,也有說這姐妹倆中的一個不甘金兵屈辱,在殺死一個小頭目之后,從赤闌橋上縱身跳河自盡,這河極可能是今天的銀河。

 

  如今,才子佳人早已消逝,只留下不朽的詩詞,以供后人追憶。浪漫夏夜,漫步于銀河邊,微風(fēng)拂面,輕吟詩句,或許你也會感動于一代文人的合肥癡情。

 

  詩人的“黑池壩之思”展碧水秀美

 

  常走環(huán)城路的人或許知道,環(huán)城西路與安慶路交匯處有一段弧形的彎道,西臨著名的琥珀潭和黑池壩,東邊通往繁華的城隍廟、三孝口。安徽省歷史文化研究中心副主任李云勝說,這條道其實是古城墻的一部分,位于西平門和水西門之間。解放前,東邊是一排排民房,住在那里的是所謂的城里人;西邊是城外,住的都是鄉(xiāng)下人。這與上述“環(huán)城路劃分城市與農(nóng)村”的說法一致。

 

  從行政區(qū)劃上來說,解放初期的時候最有意思,一墻之隔,吃的卻是兩地的糧食,一邊屬于合肥,一邊是肥西的地界。到了上世紀(jì)70年代,那段古城墻早就成了環(huán)城西路的一部分,但路東和路西仍然是兩個天地。家住二里街的老人陳金娣記得,當(dāng)時環(huán)城西路那一道彎的下邊叫趙崗村,穿過一片茂密的樹林,一片水域出現(xiàn)在眼前,那應(yīng)該就是琥珀潭。

 

  琥珀潭周圍都是茅草農(nóng)舍和菜地,夏天蟲飛蛙鳴,還有腥臭味從長滿了青苔的水域中飄出。雖然一墻之隔繁花似錦,可居住在這端的人們卻過著地道的鄉(xiāng)下生活,連夏日防暑都是農(nóng)家“土辦法”。“那會兒的農(nóng)村沒有電扇,只有一把芭蕉扇,用碎布條把邊包好,撲哧撲哧地扇風(fēng)。實在熱得不行,男人們就光著膀子,從井里打一桶水,從頭頂上倒下去,一下就涼快多了。”陳金娣說。

 

  大伙兒最盼望的“消暑”,是能在村子里看大戲和露天電影,“看著、唱著、樂著,大半個晚上一會兒就過去了,好像也不覺得熱了,回家躺床上還覺得挺開心,入睡都比平時快了。”陳金娣最喜歡看電影,“聽廬劇和黃梅戲也還行”。只可惜,這樣的“納涼夜”實在太少,陳金娣印象中僅有寥寥幾次,大多數(shù)還是靠“硬抗”。

 

  當(dāng)然,琥珀潭是現(xiàn)在的稱呼,得名于它邊上有名的琥珀山莊。據(jù)考證,它的原名叫石河,當(dāng)年為城西護(hù)城河的一段,緊靠合肥的西大門。其自然地形比較復(fù)雜,中間低凹、四周高聳,好似一個小盆地,歷史上好幾次攻打合肥城都沒有攻下,留下了“鐵打的廬州府”佳話。20世紀(jì)末,琥珀潭被改造為一個風(fēng)景區(qū),有綠化噴泉廣場、水上舞臺和以“琥珀潭”為中心的人工石壁群,是一個開放的具有樸野風(fēng)格的休閑場所。

 

  早年,琥珀潭的北邊是黑池壩,中間由一條壩埂隔開。李云勝說,黑池壩是天然形成的,后來“順道”與護(hù)城河連通,再后來又被分割出來,也修建成為景區(qū),與琥珀潭各自獨(dú)立又相互連通。當(dāng)時的合肥人,每逢周末或是晚飯之后,都喜歡到那兒去逛一逛,坐在水邊發(fā)呆或是躺在草地上小憩,寫意自在。夏夜,這兩處景區(qū)也是市民喜愛的納涼場所,有時也會在此舉行演出,倒是滿足了周邊“原住”居民邊乘涼邊看戲的愿望。

 

  曾經(jīng),黑池壩留下了一個與七仙女有關(guān)的傳說。相傳在隋唐年間,合肥老漢帶著孫女白小玉放鵝,小玉本是七仙女中的白衣仙子,因包庇織女被罰下界。邪惡的蟹仙一直想得到她,一天晚上,乘黑云下來搶小玉。白老漢拿刀撲去,反被鉗了一下,血流不止。這時,大白鵝突然說話了,“石墻院中有一串珍珠項鏈,你戴上后可以恢復(fù)法力,斬妖除怪。”小玉把項鏈砸向蟹仙,粒粒珍珠變成劍插入蟹仙身體,落地的珍珠變成了一個個小池塘,而蟹仙落入的池塘水變成黑色,被稱為黑池壩。

 

  上世紀(jì)90年代,畢業(yè)于復(fù)旦大學(xué)的詩人陳先發(fā),每天傍晚繞著黑池壩散步,回家后就在書眉和廢紙上寫一些思考。2014年,陳先發(fā)的隨筆總集《黑池壩筆記》出版,將人們的目光引向合肥,引向這一潭碧水。千百年來,合肥的城河與詩,緣分剪也剪不斷。

 

  南淝河堤岸“淮浦春融”引文人

 

  合肥的護(hù)城河中,名氣最大的是南淝河。這條發(fā)源于江淮分水嶺,最終流入巢湖的合肥“母親河”,成就了這座具有幾千年文明史的廬州古城,曾有許多游子正是沿著這條河走出合肥,走向北京、南京、上海、廣州等國際大都市,再遠(yuǎn)赴重洋。

 

  李云勝說,明末清初,合肥的大戶人家挖有地窖,數(shù)九寒冬時雇人從南淝河里運(yùn)回大塊的冰,儲藏在地窖里。冰上面用幾層厚棉被覆蓋著,到了夏天再取出來做成“冰盤”擺放在居室當(dāng)中,冰雪在融化時不斷散發(fā)涼氣,這制冷的效果絲毫不亞于今天的空調(diào),還不耗電,不污染環(huán)境。當(dāng)然,尋常人家不可能像大戶人家那么奢侈,他們也有自己納涼的法子,在南淝河邊尋一處陰涼地就是個不錯的選擇。

 

  今天的合肥,瀕臨南淝河最熱鬧的地界,是東門的小花園。即便是炎炎夏日,那兒也常聚集著一群老年人,躲在樹蔭下,捧著大壺茶,下棋、唱戲、閑聊,一下午的光景就過去了。晚上,那里又是阿姨們的“天堂”,廣場舞、話家常,暑熱似乎也沒那么難熬了。其實,早在明清時代,小花園一帶就是著名的廬陽八景之一“淮浦春融”。

 

  “準(zhǔn)確地講,今天的淮河路橋、長江路橋周邊都是過去的‘淮浦春融’景區(qū)。古時,那里綠草如茵,風(fēng)光秀麗,才子佳人紛紛前往游玩,春季踏青、夏季納涼、冬季賞雪,熱鬧非凡。”李云勝說,小花園背后就是南淝河,過去河面上可以看見行駛的篷船。漁娘蹲在船板上支鍋烹魚,煎魚的香味,四散開來。記不清從哪一年開始,篷船消失了,漁民不見了,在小花園打拳、說書、走“江湖”的也走的走、散的散,了無蹤影。

 

  有人把小花園比作合肥的外灘,因為有水的地方就有了靈氣,有綠的地方就有了生機(jī)。古往今來,在這條護(hù)城河,也留下了文人墨客的“印記”。

 

  清代廬州府學(xué)正朱弦在《八景說》中寫道:“廬郡處江淮之間,南臨江,北距淮,故凡水之在境內(nèi)者,皆可以江之、淮之也……曷言乎春?柳絲花片,春光動也;輕煙碧浪,春水生也;香車寶串,春人游也;故春不在城中而在水際也……”這首《八景說》后被載于《嘉慶·合肥縣志》。明朝也有詩歌描述“淮浦春融”,“碧波如練草如茵,萬古長淮二月春。落盡桃花風(fēng)力軟,海潮先涌化龍鱗。”

 

  晚清重臣李鴻章也與小花園有著深厚的淵源。李云勝介紹,相傳李鴻章家就住在離“淮浦春融”不遠(yuǎn)的城里頭,和廬州城里大戶人家的孩子一樣,年少的李鴻章也喜歡在風(fēng)和日麗的時候,邀上三五好友,帶上好酒好菜,到“淮浦春融”賞景作詩。李鴻章離家北上之前,把親朋摯友請到了“淮浦春融”,在此辭別故鄉(xiāng)。

 

  如今的小花園,雖說早沒了“淮浦春融”的景致,但也是綠樹成蔭,亭臺長廊,倒影成輝,是喧鬧中的一塊綠地。夏季的某日,到小花園納涼,徜徉于南淝河岸邊,或許你也能觸摸到時代傳承的廬州文脈。

責(zé)任編輯: 肉餡的小包子